老贺头其人是个人才,最起码是四九城不可多得的妙人。

    据说老头儿从十六岁开始在前门大街卖酒,一直卖的都是掺水假酒。

    据说民国二十年,也就是公历1931年时候,因为卖假酒的事情,他被几个黑皮压在正阳门下狠狠用皮带抽了一回。

    打的时候一群人围着看,打完全身红肿发亮。他那老年痴呆的妈看到儿子这幅鬼样子回来,非说儿子红光满面,油光满身,是要发大财的前兆。

    挨打的事情后来也发生过几次,可贺老头伤好之后一直不改初心,砥砺前行,一门心思继续卖假酒。只是店里的抽屉里,老忘不了预备上一瓶跌打损伤的药酒。

    后来四八年底的时候,贺老头老了。

    有一天就遇到了张沈飞几个从家里偷了钱买酒喝的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本就打起架来不要命,喝了假酒更是勇猛如吕布。

    老贺头这次被打服了,趴在地上表示以后看到几位小爷,再也不敢上假酒。

    老头儿当时的原话是:“我老贺头这辈子就是渴死,饿死,从正阳门牌楼上跳下去,我也绝对不会再卖给几位小爷假酒!!!”

    这次见到几个酷爱喝真酒的小爷又过来,老贺头立刻满脸堆笑的凑上来。

    “呦,您几位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怎么?还是老样子吗?”

    老贺头脸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心里却在吐槽。一群穷鬼,四个人点八两最便宜的酒,有时候一份咸菜都不舍得点,就在那干喝!!

    要不是怕挨揍,根本就不想招呼你们!!

    胖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斜了他一眼:“老什么样子?今儿大飞请客,你给我们多上一些下酒菜!!什么茴香豆,豆腐干,花生米,都要。粉肠和咸菜来两份!!!

    酒的话,就先来一斤牛栏山,不够我们再要。”

    胖子安排完老贺头,又扭头朝着张沈飞说:“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老贺头他们家的咸菜好吃,吃不够。”

    张沈飞腹诽,能不好吃吗?那可是用价值连城的玉石压出来的!!!

    老贺头回了柜台后面从轻易不示人的小坛子里,打出一斤正儿八经的二锅头。

    又把胖子要的菜都端出来,放在一个托盘上。让他那长着一张苦大仇深,苦瓜脸的儿子贺永强端给张沈飞几人。

    张沈飞叼着烟,看着往桌子上笨拙摆菜的贺永强,禁不住感叹这厮属于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的典型。

    自个儿没什么能力,脾气倒是不小。且说话不算话,卑鄙中偶尔还夹杂点小无耻。

    不过,从这厮和贺老头相处的状态来看,这厮现在好像还没结婚???如若如此.

    酒菜摆好,贺永强话也不带说一句,很有后期国营店铺服务者风范的走了。

    张沈飞几人倒也没搭理他,直接碰了杯酒就开始吃喝。

    四眼儿说起今天自个儿跟胖子按照张沈飞说的跑到货运站附近租房子的事情。

    “货运站靠近卸货广场附近的仓库挺贵的,但离得远一些的就还好。我看了个大仓库,足足二百八十平方房东说一个月五块钱,除了远点儿也没啥毛病”

    四眼儿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张沈飞的脸色:“那啥,大飞哥你看成不?不成的话我再往货运站近点儿的地方租。”

    昨儿一起喝酒的时候,大飞哥说让在货运站附近找个仓库,那地方交通便利,以后客户们来进货方便。可没说租的离货运站多远,他就自作主张了。

    张沈飞抽着烟,吐出一个灰白色的烟圈点头道:“明儿上午我跟伱去瞅瞅,要是能行的话就直接交房租”

    “下午的时候我要去青年日报一趟,就不跟你们在一起了。”

    “哥你去报社干嘛?”李油饼给张沈飞夹了一筷子粉肠,询问。

    “我不是要考打字员吗?我哥认识他们报社一个人,他说明天他值班,让我溜进去,熟悉一下打字机。要是房子租下来了,你们下午就自己干。”

    张沈飞说完,把粉肠塞嘴里嚼着。

    有一说一,这粉肠虽然里头都是淀粉,也没肉,但吃起来味道居然还不赖。

    几人就这么喝着酒,聊着天,到了下班时间,酒馆里上人的速度开始明显加快。

    胖子嚷嚷着肚子饿了,张沈飞就给了贺永强六毛钱,让他代买四碗烂肉面回来。

    四九城有句俗语,“不管他是驴还是马,吃饱了烂肉面再打镲。”可见烂肉面在四九城老百姓心目中的普及地位之高。

    “烂肉面”顾名思义,就是用烂肉当浇头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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