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余烬

  咔哒、咔哒。

  火镰敲击燧石的声音。

  无火的灰烬再一次燃烧,温特斯从昏迷中苏醒。

  身体昏昏沉沉的疼,他努力睁开眼睛,视野内却是一片模糊。

  视野模糊,意识同样模糊,他嗅到一阵好闻的奶香。

  温特斯鼻翼翕动,迷迷糊糊地想:“难不成天堂真的存在?还是牛奶味的?”

  他的视力逐渐恢复,一个奇怪的东西在他眼中变得清晰:那是一个车轮,由几十根细辐条组成,上面盖着布、隐约透出光来。

  真是古怪。

  很快,温特斯的思维能力也逐渐恢复,他开始能够思考。

  他断定这里不是天堂——除非神也住帐篷!

  哪里是什么车轮,分明是帐篷的穹庐,他是躺在一顶毡帐里。

  温特斯顿时警觉起来,他活动身体想要观察四周的情况。

  突然,左小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痛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温特斯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确定自己是落在了赫德人的手里,本能令他想要隐藏起来。

  可实在是太疼了!疼到仿佛左腿以下已经不长在他身上!

  肮脏的医疗所……血和土混成的泥……被锯掉的手臂和腿堆成小山……“别让他们锯我的胳膊!”安德烈在哭着哀求:“温特斯!”……

  这些景象在他的脑海猛地浮现,莫大的恐惧感紧紧勒住他的心脏:“我难道……”

  温特斯从来没有这般害怕过,他拼命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腿、左脚。

  好在它们都在,温特斯长长舒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苦笑。

  外面似乎有人听到帐内的动静,帐帘被掀起。

  “糟了。”温特斯心想。

  走进来一位身穿绣花赫德窄袍的年轻姑娘。

  看到睁开眼睛的温特斯,赫德姑娘展露笑颜,眼睛弯弯的:“你醒啦?”

  她一笑,毡帐都变得明亮了——是真的明亮了,因为有人撤掉了天窗的遮布。

  温特斯本以为等着他的是全副武装的守卫,不曾想是这样一位姑娘。

  他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渴了吗?冷不冷?想吃东西吗?”陌生的姑娘靠近温特斯,拿过另一张毛毯给温特斯垫着后背,让他能支撑着靠坐。

  温特斯的身体紧绷、精神高度戒备。他不认识对方,在他看来对方是在自顾自地行动。

  他紧紧盯着陌生姑娘的眼睛,如同一只落入陷坑的受伤野兽。

  但是对于照料温特斯这件事情,陌生的姑娘似乎很熟悉、自然。

  趁着对方转身的机会,温特斯用目光把毡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木头骨架上蒙着皮革——典型的毡帐结构,只是比起他见过的祭天毡帐小上不少。

  毡帐的地面铺着厚厚的毛毯,此刻他就躺在毛毯上,赫德人似乎不睡床。

  一座铁炉架在毡帐中央,温特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中央架着一座铁炉,温特斯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竟然是贝里昂打造的“索亚炉”。

  不是新造的,而是旧的,上面还有温特斯使用过的痕迹。

  他与朋友们曾围着这座铁炉煮面条、传递一瓶烈酒。

  铁炉上架着一口铜锅,里面“咕噜咕噜”煮着东西,奶香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赫德姑娘端起铜锅,倒了一碗热腾腾的牛奶,端到温特斯枕边的小几上:“先不喝,烫。”

  小几上还摆着一个金盘。

  金盘里是一块煮熟的羊脊骨肉,一小碟盐,以及一把切肉的银柄镶宝石小刀。

  刀!

  赫德姑娘转身走到炉子旁边,架起几块干牛粪添入炉膛,又把炉火捅得更旺了一些。

  温特斯想拿刀,但是他的四肢太僵硬。

  还没等他伸手,赫德姑娘又蓦地转身回来。

  赫德姑娘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温特斯身旁。她捧着牛奶碗,轻轻地吹气。

  “你喜欢吃奶皮吗?”她温暖地笑着。

  “你……你会说通用语?”温特斯沙哑地问。

  赫德姑娘说得竟是通用语,而且没什么口音。

  赫德姑娘轻轻点头。

  “从哪里学的。”温特斯又问。太久没说话,他的声带仿佛都被粘住了。

  赫德姑娘刚要开口,帐外响起的粗犷男声打断了她。

  “[赫德语]青儿,那个小子死了吗?”

  一个红脸膛的壮汉闯入毡帐,卷进来一股冷风。

  红脸膛的壮汉与温特斯四目相交,双方的瞳孔都猛地扩散-->>